公元前500年,人类的轴心时代。
——亚斯培尔斯
那是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!
《道德经》、《圣经》、《佛经》、《论语》、《理想国》、《十二铜表法》……,东亚和西亚,东方和西方,星光烂漫,交相辉映。
如果说,大自然之星是宇宙演化之节点的物质集聚和能量爆发;那么,人类文化之星则是人类社会发展之内在呼求的强力凝结和崇高回响。
公元前500年,小小寰球,风云激荡里旋动人类历史进程的轴心。
“轴心”奠立在历史转折的“轴座”上——
人类文明的重要发源地古埃及、古苏美尔、古阿卡德、古巴比伦、古印度、古迈锡尼、古希腊、古中华……共同演绎类同的历史进程:在氏族和部落联盟的原始公有形态下,生发着奴隶占有和土地买卖的“虫草变异”; 即私有经济在公有制的躯壳内蚕食公有制。
《诗经》记载:中国西周末年,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”(《小雅•北山》) 然而,在以“王”为象征的公天下形态内部,私有经济展现出强大冲击力:“人有土田,汝反有之;人有民人,汝覆夺之。”(《大雅•瞻卬》) 董仲舒亦为之证:“周室之衰……,无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。” 已经为田产打官司了。(《汉书•董仲舒传》)
《佛本生经故事选•欲望本生》记载:在古印度公有制形态下,私有制渐次生发:“别封田地,各立疆畔”,“即寻分地,别立标帜”。
土地“分封”形成两种所有制并存。马克思写道:“土地公社所有制在摩奴法典里虽然是占统治地位的形态,可是已发现私有制”,即“公社土地占有制的痕迹以及私人土地所有制同时发生。”(《科瓦列夫斯基关于〈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、进程和结果〉一书摘要》)
公与私主导地位的置换,历经千年或更多时间,到公元前500年,已近尾声。
“轴心”矗立起私有制取代公有制的界碑——
古希腊:梭伦改革“在制度中加入了一个全新的因素——私有财产。……随着有产阶级日益获得势力,旧的血缘亲属团体也就日益遭到排斥;氏族制度遭到了新的失败。” 再过几十年到克利斯提尼革命,“旧的氏族制度残余失去了它的最后地盘”(恩格斯:《家庭、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》)
古罗马:“部落富有宗族开始利用特权,霸占公有土地和财产,并且开始占有和使用奴隶,久而久之他们便成了氏族贵族。”(周启迪:《世界上古史》) 到塞尔维乌斯改革,正式认同私有制,按财产划分等级,确立以财产差别为原则的国家新机构。旧的氏族制度不复存在。
古中华:春秋末年“礼坏乐崩”,生产关系剧烈动荡。“‘私家’占有生产资料的形式逐渐变革着‘公家’占有生产资料的形式,‘私田’蚕食‘公田’……‘公室’的财富逐渐被瓜分。”(张立天等:《玄境——道学与中国文化》)
商鞅变法明确私有制的地位。他“把旧有的井田制打破,承认土地的私有而一律赋税,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变革。”(郭沫若:《前期法家的批判》)
如何“划时代”?
两种制度嬗变,私有制脱颖,全面取代公有制。
“轴心”担起为私有制正名的使命——
郭沫若礼赞为私有制奋力搏杀的先驱者:“一些大夫或陪臣们,起先是靠着残酷的剩余劳动的剥削,逐渐起家。等到他们的羽翼丰满了,与更上层的榨取者成为敌对势力,他们必然地要转换作风,把被剥削者的大群作为自己的同盟军,而与公家对抗。”(《古代研究的自我批判》)
这个“公家”便是从部落首领世代沿袭发展起来的以王权为代表的奴隶主集团,其在公有招牌下强行占有公共资源,发展剥削与被剥削的生产关系,形成特权极端私有的“伪公家”、“伪公有制”; 而新兴阶级与被剥削者的同盟,一如资产阶级在革命时期与工农大众的同盟一样,将自身私利与被剥削者私利相捆绑,形成大多数人之私相聚合的“大公”,冲击特权私有。
多数人向极少数特权剥削者的抗争,成就了私有制的胜出。
然而,胜出的私有制很快自我畸化。郭沫若道出世界各文明古国在私有制确立后的共同归宿:“前一时代人奔走呼号,要求奴隶的解放,要求私有权的承认……现在实现了。然而毕竟怎样呢?新的法令成立了,私有权确实神化了,而受保障的只是新的统治阶级。”(《庄子的批判》)
新一轮特权剥削升堂。私有制和私有观念大肆泛滥。古印度、古中华、古希腊、古犹太……,兵燹连天,兄弟相杀。社会陷入大动荡。
规范私有制的课题提上日程。
如何规范?
为私有制正名!
如何正名?
孔子说“仁”,释迦牟尼说“平等”,苏格拉底说“美德”,犹太先知说“救赎”……,千说万说的共同指向:思想革命!
这是耀亮千古的“轴心”之光!
它以公有制和公有观念的崇高内涵,变通并制约、规范私有制和私有观念,指引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。
“轴心”张扬人的自性挣脱“神权”的觉醒——
公元前500年,人的理性自觉,掀起了世界文明史的高潮。
在古中华,老子以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”的决绝(《道德经》),彻底剥夺了原始神的生存权,宣告了人与自然的统一体。
庄子将“个体意识”抽象放大:“天地与我并生,万物与我为一”。(《齐物论》)他融自我于大自然中与道一体,则人的自性便同道、同天地共崛起。庄子狂放处:“道”就是我。
孔子敬神而远神避神:“天何言哉?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。”(《论语•阳货》)
荀子则将“神”的地位彻底自然化:“列星随旋,日月递照,四时代御,阴阳大化,风雨博施,万物各得其和以生,各得其养以成。不见其事而见其功,夫是之谓神。”(《天论》)
可以说,“中国文化在先秦时代,以孔子的‘仁学’为代表,已经实现了由神到人的……突破。”(田刚:《鲁迅与中国士人传统》)
人的自性的觉醒,形成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的共振:释迦牟尼以“佛”之名号代言古印度的“觉悟”,柏拉图以“理念”的深邃奠定古希腊的哲思, “十二铜表”以“法”的自重挺起古罗马的脊梁,犹太先知以“救赎”的自为张扬以色列精神……
在“神权”的朦胧里,人类文明确定“道德诉求”的指向,开拓自身的崛起路。
“轴心”聚焦民族统一的诉求——
郭沫若在《古代研究的自我批判》中指出:“古时所谓的‘国’,本是等于部落的意思。”
氏族对于部落的归属,部落向部落联盟的扩张,以及小国在相互侵吞、相互融合中向着大国的聚合,在公元前500年,形成世界文明史上民族统一的大趋势。
古中华:从八百诸侯共尊周室的部落联合体,经过春秋争霸到战国七雄,民族统一已经成为社会的呼声。
古印度:16小国间在争斗中此消彼长,不过以血肉之殇为阿育王朝的民族统一做“嫁衣裳”。
古希腊:众多小国向着斯巴达同盟与雅典同盟集聚,以内部相杀和对外侮的抗御成为希腊帝国、罗马帝国乃至欧洲民族统一的滥觞。
古犹太则将民族崩溃的悲情诉说,赋予氏族神到部落神再到民族神的耶和华主题,谱写一曲别样形态的民族统一壮歌,唱彻两千年历史时空,激励以色列终于复国。
……
人类轴心时代在民族聚合中形成,又以新的民族神或民族思想先驱的形式,诉诸更大范畴的民族聚合——世界大同的理想追求。
《中国:21世纪宣言》连载之三